黄土高原的午后，十二岁的小雨拖着不太灵便的左腿，艰难地爬上那个她最喜欢的土坡。
远处传来汽车的轰鸣声，一辆旅游大巴缓缓驶来，扬起阵阵尘土。小雨好奇地看着那些从车上下来的城里人，他们穿着鲜艳的衣服，拿着相机对着这片荒凉的土地拍照。
突然，她的目光定格在人群中的一个女人身上。
那张脸，那个身影，即使隔着三年的时光，即使蒙上了岁月的尘埃，小雨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。她的身体开始剧烈颤抖，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。
是她，真的是她！
小雨想要冲过去，但她的腿不听使唤，只能在原地摇摆。她张开嘴，想要大声呼喊，但声音却卡在喉咙里。
那个女人正在和导游交谈着什么，完全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那个渴望的眼神。
01
三年前，小雨还是一个九岁的孩子，生活在城市里一个普通的家庭。
确诊脑瘫的那一天，医生的话如同晴天霹雳。"孩子的情况比较严重，左侧肢体功能受限，需要长期康复治疗。"
父亲王强当场就愣住了，母亲陈秀则紧紧抱着小雨哭泣。
从那以后，家里的气氛彻底变了。每天都要带小雨去医院做康复训练，高昂的医疗费用让这个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。
王强开始变得沉默寡言，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抽烟。陈秀则日夜照顾小雨，整个人憔悴不堪。
"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家？"王强不止一次地问这个问题。
小雨虽然年纪小，但她能感受到家里的变化。她努力配合康复训练，希望自己能够快点好起来，让爸爸妈妈不再那么辛苦。
但是脑瘫不是感冒，不是几天就能好的病。
随着时间推移，王强的脾气越来越暴躁，陈秀的眼泪越来越多，而小雨的康复进展却微乎其微。
那些本该充满欢声笑语的日子，被无尽的医院、药物和争吵填满。
02
家庭的裂痕从小雨确诊后就开始出现，但真正的爆发是在她九岁生日那天。
"我们离婚吧。"王强突然说出这句话的时候，小雨正在客厅里做康复训练。
陈秀手中的碗摔在地上，碎片四散。"你说什么？"
"我受不了了，秀子。"王强的声音很疲惫，"每天看着她这个样子，我心里就像刀割一样。我们还年轻，我们可以再要一个健康的孩子。"
"王强，你怎么能这样说？小雨是我们的女儿！"
"她是我们的负担！"王强咆哮道，"你看看我们现在的生活，哪里还像个家？"
小雨停下了手中的动作，她听懂了爸爸的话。原来，自己真的是爸爸妈妈的负担。
接下来的几个月，家里的争吵几乎没有停过。王强开始酗酒，陈秀则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小雨身上。
"如果你真的爱她，就应该为她的将来考虑。"王强对陈秀说，"我们离婚，你带着她，我给你们生活费。"
"我绝对不会丢下小雨。"陈秀斩钉截铁地说。
最终，在小雨九岁半的时候，王强和陈秀还是办理了离婚手续。按照协议，小雨跟着王强生活，陈秀每月支付抚养费。
陈秀搬出了家，临走前，她抱着小雨哭得撕心裂肺。
"妈妈会经常来看你的，小雨要听爸爸的话。"
小雨点点头，但她不知道，这一别，竟然是三年。
03
陈秀搬走后的第三个月，王强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决定。
那是一个深秋的早晨，王强告诉小雨要带她去一个地方散心。小雨很高兴，因为自从妈妈走后，爸爸很少带她出门。
他们坐了很久的长途汽车，小雨一路上都在问"爸爸，我们要去哪里？"
王强总是说："马上就到了。"
汽车越开越远，窗外的景色从繁华的城市变成了荒凉的黄土地。小雨有些害怕，紧紧抓着王强的手。
"爸爸，这里好荒凉啊。"
"是啊，很荒凉。"王强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。
汽车在一个叫做沙峁村的地方停下了。王强带着小雨下了车，走进了一片黄土高原的荒地。
"小雨，爸爸要告诉你一件事。"王强蹲下来，看着女儿的眼睛，"爸爸不能再照顾你了。"
"为什么？"小雨不明白。
"因为爸爸太累了，太累了。"王强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，"你一个人在这里等着，会有人来接你的。"
说完，王强转身就走了。
"爸爸，爸爸！"小雨在后面拼命地喊，但她的腿脚不便，根本追不上。
她看着王强的身影越来越远，直到消失在黄土坡后面。
九岁的小雨坐在陕北的荒地里，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。她等了很久很久，直到天黑了，也没有人来接她。
如果不是赵大爷路过发现了她，如果不是赵大爷心善收留了她，小雨可能早就冻死在那片荒地上了。
04
在赵大爷家生活的三年里，小雨逐渐适应了陕北的生活。
赵大爷是个善良的老人，老伴早逝，儿子在外地工作。他把小雨当作自己的孙女一样疼爱，教她识字，给她做饭，还帮她按摩腿部。
"爷爷，我妈妈为什么不来找我？"小雨经常这样问。
"你妈妈一定在很远的地方，找不到这里。"赵大爷总是这样安慰她。
实际上，陈秀根本不知道小雨被王强抛弃了。王强对外说小雨跟着他住在外地，陈秀每月按时汇款，还经常打电话想要跟女儿说话，但王强总是说小雨在睡觉或者在上课。
渐渐地，陈秀的电话越来越少，汇款却从没有断过。
小雨不知道这些，她只知道妈妈离开她很久很久了。
在这三年里，小雨的身体状况有了一些好转。赵大爷虽然不懂专业的康复训练，但他用最朴素的方法帮助小雨，每天陪她练习走路，按摩她的腿部肌肉。
小雨也变得坚强起来，她学会了自己照顾自己，学会了帮赵大爷做一些简单的家务。
但是，对母亲的思念却从未减少过。
每当看到别的孩子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，小雨的心就会痛得无法呼吸。
"爷爷，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妈妈？"
"会见到的，一定会见到的。"赵大爷总是这样说。
05
这天下午，赵大爷去村里办事，小雨一个人在家里有些无聊，就拖着不太灵便的腿走到了村外的那个土坡上。
这是她最喜欢的地方，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。
远处传来汽车的声音，一辆旅游大巴停在了村口。小雨好奇地看着那些从车上下来的游客，他们都是城里人，穿着漂亮的衣服，拿着相机拍照。
导游正在给游客们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："这里就是典型的陕北黄土高原地貌，大家可以感受一下西北的豪迈风情。"
游客们四散开来，有的在拍照，有的在和当地人交谈。
突然，小雨的目光被人群中的一个女人吸引了。
那个女人大概四十多岁，穿着一件浅蓝色的外套，头发梳得很整齐。她正在和其他游客说着什么，脸上带着笑容。
小雨的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。
那张脸，她太熟悉了。即使三年没见，即使隔着这么远的距离，小雨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。
是妈妈，真的是妈妈！
小雨激动得浑身发抖，她想要冲过去，但腿脚不便让她只能在原地摇摆。她张开嘴想要大声呼喊，但声音却卡在了喉咙里。
那个熟悉的身影正在慢慢朝这边走来，似乎是想要到土坡上拍照。
小雨努力调整自己的姿势，希望能够站得更稳一些。她的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，但她仍然死死盯着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。
越来越近了，越来越近了！
那个女人走到了土坡下，正准备往上走。
小雨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她知道这可能是她这辈子唯一的机会了。
06
"妈，是你吗？"
小雨颤抖的声音在空旷的黄土高原上响起，虽然不大，但清晰得让每一个字都传到了陈秀的耳朵里。
陈秀猛然回头，看到了土坡上那个熟悉的小身影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。
陈秀瞪大了眼睛，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小雨。
那张脸虽然晒黑了一些，身体虽然更瘦弱了，但那双眼睛，那个笑容，分明就是自己的女儿！
"小雨？"陈秀的声音颤抖着，"真的是你吗？"
小雨拼命点头，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。她试图从土坡上走下来，但因为太激动，腿脚更加不听使唤，差点摔倒。
陈秀疯了一般冲上土坡，紧紧抱住了自己的女儿。
"小雨，我的小雨！"陈秀哭得撕心裂肺，"妈妈终于找到你了！"
"妈妈，我好想你，好想好想！"小雨在陈秀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，"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！"
旅游团的其他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惊了，大家围了过来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。
"这是我的女儿，这是我的女儿！"陈秀对大家解释着，眼泪却怎么也止不住，"我找她找了三年，三年啊！"
导游和其他游客都被这感人的一幕感动了，有人悄悄拿起手机录像，有人默默拭去了眼角的泪水。
小雨紧紧抱着陈秀，生怕她再次消失。"妈妈，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？我会乖乖的，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。"
"妈妈再也不走了，再也不走了！"陈秀一遍遍地说着，"是妈妈对不起你，是妈妈对不起你！"
07
在赵大爷家里，陈秀听完了小雨这三年的经历，心如刀绞。
"你是说，王强把小雨丢在荒地里就走了？"陈秀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。
赵大爷点点头："我当时路过，看到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坐在那里哭，就把她带回家了。这三年来，她经常问妈妈什么时候来找她。"
陈秀的眼泪又掉了下来。"我一直以为她跟着她爸爸生活得很好。我每个月都按时汇生活费，还经常打电话想跟她说话，但王强总是说她在睡觉或者在上课。"
"原来是这样。"赵大爷叹了一口气，"这个孩子命苦啊。"
陈秀握着小雨的手，心疼地说："小雨，都是妈妈的错。当初妈妈不应该同意让你跟着爸爸，更不应该这么久都没有坚持要见你。"
"妈妈，我不怪你。"小雨懂事地说，"赵爷爷对我很好，这三年我过得也还好。"
陈秀看着女儿瘦弱的身体和粗糙的小手，心疼得无法言喻。她的女儿本来应该在温暖的家里接受最好的照顾和治疗，却被亲生父亲抛弃在这荒凉的黄土地上。
"妈妈，我们现在能回家吗？"小雨小心翼翼地问。
"当然，当然！"陈秀紧紧抱着女儿，"妈妈这就带你回家，我们再也不分开了。"
赵大爷在一旁默默地抹眼泪。这三年来，他对小雨付出了真心的疼爱，现在要分别了，心里也很不舍。
"赵爷爷，你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？"小雨对赵大爷说。
赵大爷摇摇头："这里是我的根，我离不开。但是你要记住，这里永远是你的家，赵爷爷永远欢迎你回来。"
陈秀站起来，对赵大爷深深鞠了一躬："谢谢您这三年来对小雨的照顾，您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。"
08
三个月后，小雨在城里的新家已经完全适应了。
陈秀辞去了原来的工作，专心陪伴女儿。她带小雨去看最好的康复医生，为她制定了科学的训练计划，还给她请了家庭教师。
更重要的是，陈秀给了小雨最珍贵的东西——无条件的爱。
"妈妈，我的腿好像比以前好一点了。"小雨开心地说。
"是的，医生说你的进步很大。"陈秀欣慰地说，"只要坚持训练，会越来越好的。"
小雨点点头，然后突然问："妈妈，你会不会觉得照顾我很累？"
陈秀蹲下来，认真地看着女儿的眼睛："小雨，你要记住，无论什么时候，你都是妈妈最珍贵的宝贝。照顾你不是负担，而是幸福。"
"那爸爸为什么......"
"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，但妈妈的选择永远是你。"陈秀打断了小雨的话，"我们不去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，我们只要好好生活就好。"
小雨用力点头。她知道，虽然她的腿脚不便，虽然她需要更多的照顾，但她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。
这一天晚上，小雨做了一个梦。她梦见自己和妈妈手牵着手，走在阳光明媚的路上。她的腿不再瘸了，她可以和其他孩子一样自由奔跑。
梦醒的时候，她发现妈妈正坐在床边看着她。
"妈妈，你怎么不睡觉？"
"看着你睡觉，妈妈就很安心。"陈秀轻抚着女儿的头发，"小雨，无论将来发生什么，妈妈都会在你身边。"
"我也是，妈妈。我会努力变得更好，让你为我骄傲。"
窗外，夜色深沉，但这个家里充满了温暖的光。
母女俩相拥而眠，那些分离的岁月，那些痛苦的回忆，在这温暖的怀抱中慢慢愈合。
爱，终究战胜了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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